雪青

清明——（四）暮色

       李元芳自是不肯认输，走到马边拿出备用的干粮胡乱啃了几口，走到几条路交汇的岔路口，学着街边小贩的样子吆喝起来：“卖酒了啊——上好的酒——瞧一瞧看一看啊——”

       看到李元芳竟是如此一本正经，如燕已在旁边笑歪了。李元芳只当没看见，动作上更加殷勤起来，似是非要赢过如燕不可。

       如燕啃了几口干粮，走到李元芳斜后方的一棵树下，把酒摆在了身前，倚着树干了坐了下去。也不言也不语，却闭眼只佯假寐，偶尔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一眼李元芳的背影，脸上的神色在花枝下看不真切。

       李元芳一侧身看到了，心里不由得一软：如燕这丫头，到底像个孩子一样，说好的比试，刚胜我一点就开始偷懒，等我赢了看她还神气什么。

       一下午，如燕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有人问酒她也总有一搭没一搭地不怎么在意，总共卖了不过两三袋。

       反看李元芳的奋起直追倒是颇有成效，因着午后的天气更暖，连带着风都呵得喜人，游人比上午只多不少，生意自然水涨船高，比如燕上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李元芳递出手边的最后一个酒囊，天边已是有了半边红霞。只见他满脸尽是得意之色，迈着悠闲的步子直向如燕而去。

       如燕眯眼瞧着他，心里笑道：就差横着走了。脸上的笑意却顿时弥漫开来，全身一松，更倚向树上，双手抱臂，眼睛定定地看着李元芳，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

       不远处，夕阳掩藏在红霞之下，一点点沉下去。

       “怎么样如燕，事实胜于雄辩，这回可以证明我所言不虚了吧。”李元芳长舒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转而又是一笑，叹道：“哎，吃大人一顿不容易，没想到，吃你一顿更不容易啊。好好的出来踏青，倒成了卖酒郎，这生意，真是亏大了。”

       如燕倒是坦然，脸色尽是温柔：“都说千金难买君一笑，尤其是像李大将军这样捂不化的冰块，可李大将军今天的笑比我生平所见加起来都多。”

       然后话锋一转，一脸得意：“更何况，正三品的大将军沿街卖酒，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元芳，我这生意，可是太值啦！”

       如燕说罢便敛了手边的酒囊，站起身来去牵马：“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到那请你吃饭。”

       李元芳也牵了马跟在她后面，笑着摇摇头，心说：贫嘴。

       两人转到洛河边，一路沿着向西，往洛阳城的东北隅而去。一路上越走越是热闹，小孩子们成群地追逐着，趁着母亲喊他们回家之前再趁机疯玩一把，街边捏糖人的师傅把剩的最后一个猪八戒递给了跟着他滴溜溜转了一天的眼神的主人。走到最热闹处，酒馆飘来的酒香饭香，呼朋唤友和觥筹交错之声，让人的五感都充分活络起来。

       走着走着，如燕勒马停住，李元芳也跟着一顿，放眼望去，只见暮色沉沉，面前的一户户人家参差错落，鳞次栉比。户户都飘着袅袅的炊烟，在这样一片地方，却成就了一副盛景：已有人家点灯，炊烟飘得让一切都朦胧虚化，在星火闪烁之下，那街头巷尾藏着的笑声、饭香比刚刚街上更甚，透过烟幕，直直地向人心上撞来。

       李元芳禁不住赞叹一声：“妙哉！竟有这样一片地方！”

       如燕笑道：“是啊，我也是偶然经过时发现了这一宝地，明明是最接近人间的地方，却也有着最像仙境的一面。”

       李元芳眼睛里闪着光，向着如燕：“如燕，今日你带我观了桃林盛景，如今又赏了这人间盛景，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如燕一下笑起来：“李将军这是夸我路带得好吗？饿了吧，拐过两条巷子就是有名的饭馆一条街，吃什么随便挑吧。”

       李元芳却笑道：“真到了白吃饭的时候，我倒是不饿了，可见我命里就吃不得别人一顿。”

       如燕道：“怕是你今天累了，有些虚火上浮，那我们去河边走走，饿了再去找馆子，总少不了你的。”